丹鹊桥平

文笔复健中

【佳昱】枯河(十五)

抓不住的水中月,等不到的心上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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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佳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。倒一天车到市里,再坐一天火车到北京,两天就这么在路上消耗掉了。到家了见只有弟弟在家做晚饭,这才知道,父亲在厂里不小心扭伤了腰,在医院做牵引,妈妈去照顾了,他负责送饭。马佳猛然发觉,弟弟也已十五岁,窜高的个头已初具大人模样,在自己无力看顾的时候,默默把两个人的责任都扛在肩上。这让他愧疚不已,三年了,不知道家里有多少次像今天这样需要他的时刻,却连写信告诉他都没有。

照顾了两天父亲,好在问题不大,让他松了口气。第五天去看望老师,四年没见,她原本的合中身材如今说皮包骨也不为过,让马佳只一眼就忍不住落泪。老师的精神倒好,笑骂他没出息,让他好好说说这几年,看看长进了没有。马佳絮絮说着,从干校说到古河村,说着到最后自己也发现,古河村的桩桩件件都绕不开蔡程昱。

老师都忍不住好奇,马佳便拿他们俩的合影给她看。

“一看就是好孩子,这清秀周正的。”

“对!人好,唱歌也好,老天爷赏饭,比我强多了。”在夸蔡程昱这件事上,马佳总是忍不住。

“你们俩这关系不一般哪,能让你三句不离口还随身揣着照片。”

老师目光如炬,马佳被看得心虚,只好乖乖坦白,把蔡程昱的情况,自己的想法一股脑说了。老师的惊诧转瞬即逝,沉吟半晌说,“换第二个人,我都不会帮这种忙。着实是替小蔡叫屈。”便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,叫马佳去找自己一位没受牵连的老战友,前些天还来看过她,他家女儿目前在马佳他们县革委工作,可能会帮上忙。

当天傍晚他便揣着信去找了,可惜老人家去开会,时间较长,家人让后天再来。

马佳在第六天接父亲出院后,买好了第八天的返程车票,又置办了一些要带回去的东西。无论明天见得到见不到人,也不能再等了,他记挂蔡程昱记挂得心慌。

好在第七天如愿以偿地拜会了老师的战友,也拿到了老先生给女儿的手信。马佳把这封信小心翼翼地揣在衣服内袋,又绕了几针缝好袋口,拎着包上了返程的火车。


在车上,他望着车窗外,嘴角忍不住扬起来。放在脚下的提包里,有给蔡程昱捎的新袜子,新衬衫,有义利的点心匣子,过中秋了,里面有月饼呢。还有一罐大白兔奶糖,可以让他不用省吃个够。对了,到时候一定要接个奶糖味儿的吻。

包里是近在眼前的幸福,兜里是越发清晰的前途,马佳的心激荡着,忍不住幻想,将来,蔡程昱要是能通过县里的政审,如愿来北京上学,换个环境有了新的生活,他的伤痛一定能好得更快些。到时候最好自己也能恢复团里的工作,能照顾家里也照顾他,平时让他好好上课,周末就带他逛遍北京好玩的地方,晚上俩人可以在团里宿舍住。蔡程昱那么优秀,将来毕业了,如果也能进艺术团成为他的同事,或者像之前期待的那样当个音乐老师也挺好,他们就真的能一辈子有歌声相伴,幸福地在一起了。那么之前梦到过的家,就将是真的了。


列车在行进中突然停下,列车员告知前方路基被雨水冲毁,正在抢修。马佳恨不得自己也下去帮忙,只盼能快一点通车。

本来能在第九天上午到市里,结果一下子多耽搁了好几个钟头,到站已近下午五点,被告知已无回县里的车次,急也没用。他只好买了第二天最早的班次,也不打算住旅社,就准备在候车室窝一晚上。

明天是第十天,还好,还在承诺的时间,回去还赶得上俩人一起过中秋节。

马佳躺在候车室长椅上,朝东的窗户能看见月亮。农历八月十四,月亮只缺着一小道细细的边儿,不仔细看,也挺圆的呢。

他在这月光中有些疲倦地睡着了。

他梦见有一个好大好漂亮的舞台,彩色的灯光亮得让人目眩,他们两个人穿着西装,就是电影里老上海最体面的先生穿的那种,或许还要更好看些。他们一起唱着《多么快乐的一天》,又唱《饮酒歌》。台下的观众很多,没有人质疑没有人责难,都在为他们俩欢呼鼓掌。

唱完最后一个音,他们在掌声中拥抱,忽然他怀里一空,不知道蔡程昱去了哪里。他走向人群,走向后台,哪里都寻不到。

“啊——”他痛呼出声,猛然惊醒,发现自己是从长椅上翻下来,膝盖磕在了地上。抬眼看窗外,天色渐明。


镇上下了车,路上搭了段顺风车,再拐到村里,他脚步飞快,蔡程昱一定等他等急了,他要快一点,再快一点。

他很快走到了院门口,身后忽然传来何顺的叫喊,“小马,小马!”

见何顺焦急的神色,马佳停了脚,招呼他“顺哥什么事儿这么急,进来歇会儿。”

“你可回来了!”何顺急奔过来,到了跟前却少见地支吾起来,“你还没进家,还不知道呢吧……跟你说个事儿,你别,别急啊。”

“什么事儿啊,说就行。”马佳忽然没来由地心慌起来,“是程昱怎么了吗?”

“是……他……昨晚天亮和晓光去给他送饭,发现他没在家,怕他出事,就多叫了几个人着急忙慌去找他,找了半天在河边发现了他,结果他看见我们就跑,在后面怎么叫他别跑也没用……他跑着跑着忽然摔了一跤,手里好像是张纸还是什么,让风刮飞了,他就跑去追,准是晚上太黑看不清,一下子就栽进河里……”


程昱!马佳手里的提包落了地,他才不相信,一定是合起伙来骗他玩的,说不定蔡程昱就猫在哪个角落里准备吓人一跳。

他转身跑进院门,目光扫视着,嘴里急切地叫着“程昱,出来吧,程昱!”没有人回答他,他跑进屋子里,外屋,里屋,和他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差别,炕上蔡程昱的被褥照样罩得整整齐齐,桌上放着他常看的书,不同的是书签向后放了很多页。他的杯子里,甚至还有喝剩的半杯水,不过是凉的。

两间小小的屋子他来回进出了三趟,好像看他找得辛苦,蔡程昱就不会再闹着玩了,就会从不知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来。

何顺帮他把提包拎进了屋子,拽住他的胳膊,“别找了,知道你很难接受,大家也都没有想到,对不起兄弟,你托付的事,我没能办好,让小蔡这么好的后生……”

马佳急促地呼吸,扭头拽住何顺的胳膊,“你之前说河边……河东岸还是西岸,桥南还是桥北?”

“西岸,桥南。”

马佳转身就往外跑。程昱,你在我们的秘密花园对不对,天就快黑了,你提前去了,你在那等我一起看月亮对不对?

他飞跑到桥边,看见丁坡,黄宝升,两个小朋友,还有很多他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在那。是了,回来过桥的时候,他听到了桥南嘈杂的人声,但他着急回知青点,都没有多看一眼。

他慢慢地,沿着河岸向南,走到他们的秘密花园,柳树边并没有他焦急期盼的身影。秋天,那里的花都谢了,只剩一朵孤独的红色月季,在高高的枝头半垂。

“我们发现他的时候,他就在这儿。”何顺跟了过来,在他身后说。“再向南,大概五十米,他就在那块儿落了水……”马佳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过去,磕过的膝盖剧烈疼痛起来,一步一步走得艰难。

前面那段河岸,碎石确实很多,他不知道是哪块石头绊倒了蔡程昱。“所以,你们就眼睁睁见他落水,没人去救?”

“怎么没人救,当时下去好几个会水的,我也下去了,可是最近雨水多,水流太急,又是晚上,我们在水里找了好久,没有发现他一点踪影……”

“我不信!你们都在骗我……”马佳摇着头向后退着。一个人,难道就像根羽毛一样,轻飘飘地落进水里,悄无声息杳无踪迹?

他看见了桥边呆立的两个孩子,便撇开何顺跑过去。他蹲下去,目光和孩子们平视,尽量稳住心神,让他们告诉他,昨晚到底怎么回事。

回答和何顺说的差不多,他盯住那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,企图从每一次的忽闪中找到假话的证据,可是找不到。“马叔叔,你和小蔡哥哥救过我的命,我骗谁也不会骗你们。”黄晓光最后抽噎着说。

他还那样年轻,还不到十九岁,连小孩子都叫他哥哥。可孩子有什么理由骗他呢,他心里过着那个答案,忽然想起什么,急切地问道,“大人们去找他的时候,拿什么照的亮?”

“有两个拿手电筒的……”

他蹲着的膝盖再也支撑不住,颓然坐在河岸上。


“船回来了!”不知谁喊了一声。马佳挣扎着站起来,走向缓缓停靠岸边的船。他的手指掐着掌心,默默祈祷,程昱,你一定要好好地,好好地从船上下来,你只是任性地出去玩了一趟。

下来的是派出所民警和带红袖标的民兵。他们走向丁坡,领头的叹着气,从纸袋里拿出两张皱巴巴的纸。“打捞半天没找到人。下游岸边的芦苇荡里找到了这个,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。”丁坡拿着那两张纸看向马佳。

马佳拖着疼痛的腿走过去,抖着手接过那两张纸。第一张纸上的字迹被水泡得完全糊掉,只剩墨色斑斑点点;第二张的字迹也被水泡糊,只依稀辨认出纸头模糊的“未来”。两个字的前面,一个圆形的墨迹晕染开,像一颗硕大的泪珠滴在上面。

马佳的眼泪也滴在那张纸上。

他被抽走了最后的力气,跪在河岸边,痛从膝盖蔓延到心脏到四肢百骸。他把那两张纸紧紧按在胸口,忍不住跟着南归的雁阵同时发出一声长叫。

马佳完全懂了。皎洁的月光和无尽的想念引他走向了那段最美的河岸。他手里的,自己抄写给他的诗和歌,在自己眼里是治病救人的良方,在蔡程昱心中是干净温柔的月亮,在那些正人君子眼里却是流毒天下的罂粟。追赶的人群和强烈的电筒光束唤醒了他的恐惧,他如一只惊弓之鸟,生怕手里的字迹再次惹来祸端,影响自己看似出现转机的所谓前途。可是,那么美的东西怎么能随风而散呢,他要去追,要去找回他失落的月亮。

天色渐暗,东方深蓝的天幕上升起了十五的月亮,那一丝丝的缺被填补了,一个完美的圆,还隐约透着一抹红。今天的月亮很美,可是程昱,你失约了。

程昱,你知不知道,你也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月亮。大雁飞走了还会再来,花儿凋谢了还会再开。我的月亮沉入水里,还会再回来吗?


马佳不知道是怎么被何顺拽回知青点的。他进去有点发怔,所有的物什一如往昔,可他想拥抱的,想亲吻的人却不在了。

他拉开了提包,拿出了给蔡程昱准备的东西。衬衫,袜子,点心,奶糖,一样一样在桌子上放好。今天是中秋,该吃月饼的,他咬了一口,豆沙馅的,本该是甜的东西怎么发苦。他又剥开一颗奶糖,糖总该是甜的吧,可是吃到嘴里,还是一样的苦涩。

嘴里漫开的味道激出了眼泪,他想,自己快二十六了还是小孩子吗,一点苦味还要哭。那眼泪淌到嘴边,他抿了抿嘴唇,嗯,和嘴里一样的味道。

他脱了力扑倒在炕上,觉得怀里空得很,急切地想要抱住点什么。于是他掀开了蔡程昱的床单,抱住了他的枕头,把脸埋进去,闻着那熟悉的亲切的气息,终于忍不住嚎啕痛哭。

我的爱人,如今你在哪里呢。我还是那个被你从冰窟里救上来的人。我的嘴唇干裂,怀抱空虚,周身寒冷,四肢僵硬。我还需要你的湿润,你的拥抱,你的温暖,你的抚摸。可我要怎样才能找到你呢?明明看到希望的未来就在眼前了,你为什么不等我。

是我太天真,太急躁,是我自以为是,自作聪明。你的心弦明明脆得一抻就断,我为什么还要为了所谓的未来,轻易离开你的身边呢,为什么不耐心等一等呢。我错了,我活该承受切肤之苦锥心之痛,只求你再回到我身边。

马佳的眼泪恣意长流。


忽然,他觉察到枕头里一点微硬的东西。他摸进枕套,翻出一个软皮笔记本。轻轻翻开,是蔡程昱那熟悉的一笔一划的字。

“1969年1月13日,晴。来到古河村的第二天,总算安顿下来。条件的艰苦在意料之中,一些不太友善的话也在意料之中,我的生活本该如此。意外的是,年龄最长的哥哥好像人很好,居然还为我出头打了架。第一次有人为我打架。他好厉害,我猜他赢,果然赢了。而且,他和我一样,爱做梦。”

居然是他的日记吗?马佳往后翻着,一些词句撞进眼睛里,提醒着他那些逝去的时光。

“1969年2月6日,大雪。……除了妈妈以外,第一次有人陪我流眼泪,第一次有人会细心到让我抹擦脸油,第一次有人记得我的胡话给我过生日。他说让我多笑,多笑,我的十六岁是不是就可以不一样?”

“1969年2月11日,晴。……我想我收到了一封要珍藏一辈子的信。本来已经不打算再相信什么,再相信谁,可我突然觉得,哪怕到了传说中的世界末日,他都是可以相信的。他说我是只自由的鸟儿,也许我可以……”

“1969年2月16日,晴。过年了。好久没这么热闹过,开心过了。他说我运气好,我觉得是遇见他,我才有了好运气。他总说我笑起来好看,其实,他笑起来才好看呢,我简直不愿意错过他的任何一个笑。还有,他真是歌如其人,有力又温柔……”

“1969年3月18日,晴。今天真的是《多么快乐的一天》!曾经以为快乐这个词离我很远,可是今天,让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它。它像春天的风,像紫色的花,像甜甜的奶糖,像他的歌。多么希望,我能一直拥有这样的快乐……”

“1969年5月10日,阴。他被带走了,我想我的心也跟在他身上走了。曾经的惶惑不安因为他的拼命相护荡然无存,但没想到居然把他连累到这个地步。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,会愿意为我承受本不该有的苦难。我什么都没有,只有一颗心可以给他……”

“1969年5月24日,阴。从来没这么期盼过阴天,这样他就可以少出点汗,少受点罪。远远地看见他累得摇摇晃晃,我只恨不得能拉上他逃到天涯海角去……偷偷吃了一颗糖,本以为甜味可以让我不哭了,却没想到会让思念更甚……”

“1969年5月29日,晴。……今晚的月亮真美,他的怀抱好温暖,多希望时间能在那一刻停止……”

……

“以前,我总觉得,自己的心是一潭快干的死水,遇上你,爱上你,才觉得心里又满了,又活了。好像多了很多力气,也多了很多勇气。”

“吻真美啊,你怎么会那么温柔。我是这个世上最贪心的贼,你就是那个包庇我的共谋……”

“从来没这么期待过夜晚,喜欢过牵手……”

“昨天晚上让人紧张也让人沉迷。小小的招待所,小小的床。他很坏,也很好。忍不住开始期待未来……”

“这个世上真的有神仙吧,我此刻就这样唯心地相信了。多谢你们保佑我爱的人平安醒来……”

“我们交换了誓言,星星见证了我们最浪漫最认真的情话。可我好像忘了说一句,我会爱你,至死不渝。你以前总说我值得麻烦,而你值得一切。”

……

“1971年9月25日,雨。你此刻应该到北京了吧。我相信你还会回来,也相信你说的未来。可虽然相信,虽然万般舍不得,可也知道,我已经成为了你的负累,你该有你的生活,我早该放你走……”

“1971年10月2日,晴。总算放晴了,今晚该能见到月亮了。每次读那首诗,唱那首歌,脑海里回荡的都是你的声音。怎么会这么想你呢,我好像被你惯得越来越贪心了,我贪恋你的吻你的怀抱,就像我贪恋每个夜晚的月光一样……”


是总见他晚上趴被窝拿本书再拿个笔记本写什么,原本以为是读书笔记,没想到是日记。马佳一页一页细细读着,两年多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又浮现在眼前。那些细腻又澎湃的一字一句,像是他在耳边轻声倾诉着。他曾经怎样认真地把一颗心捧给自己啊!自己又为什么偏要在这个当口离开呢?

这么好的人,怎么会从世上消失呢?马佳总觉得,他的爱人应该还在某个地方等着他。

某个念头在心里越发清晰起来。

第二天他去找丁坡开介绍信,把自己的想法说了,对方以为他疯了。“派出所的人已经通报下游的几个村镇了,你又何必自己去找……”

“您别劝了,我一定得去。”


马佳背上几天的干粮和一双鞋,就沿着河岸向南走。他也不知道要走到哪儿才停止,但他想,蔡程昱从水里不知道要走去哪儿,他便在岸上,也看看爱人走过的路。

这条河曲折并不算多,沿着河岸走,能看见秋天最美的景色。田野里,待收的庄稼一片金黄,柳树未等夕阳,已成徐志摩笔下的金柳。有几种他叫不上名字的灌木,叶子是深深浅浅的红,格外惹人瞩目。他收集了几种不同颜色的叶子,小心翼翼夹进蔡程昱的日记本里。

他走,水也走,有时静默,有时喧响。遇到一个村落,他便拐进去,挨个打听,有没有在河边见过照片上这个像他这么高的年轻男孩儿。有的村民目光异样,好像把他当成了精神病人,但他毫不在乎。他抱着那微弱的一点希望,希望他的爱人被下游的某个人家救了,只是受了点伤在休养。

白天走,夜晚歇在沿途的村子里,就这样走了几天,他渴盼的奇迹并没有发生。再往前走,他忽然发现河沿岸的田野变成了滩涂,再走不多会儿,大海卷着波涛出现在他的视野里。

他的呼吸一滞。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河流的尽头,更没想到,曾以为遥远的大海,离他们的村落如此之近。

这是他第一次见真正的大海。北京城里的什刹海北海名字里也带个海,也觉得挺大,可总有个边沿。而这真正的海,是水天一色,看不到尽头的,那绵长的海岸线,也不知道延伸到哪里。

程昱,你要去的地方就是这里吗?这无边无际的地方能否给你想要的自在和自由,美丽和快乐?那莫测的海底,到底有没有歌里唱的红珊瑚如花似火?这浩渺的波涛,能不能载你回来看看我哪怕一眼?

程昱,你做不成一只鸟,就做了一尾鱼是不是?


马佳再回到古河村的当晚,又做了一个梦。他梦见蔡程昱就在河口处向海里游着,两条腿倒比鱼尾还要灵活。自己从河岸上赶过去,唤他,他便回头笑着,声音清凌凌,像月光下的浪涌。

“哥,我去看水里的风景了,你便替我多看看岸上的风景。你不许太快来找我,等你来找我,一定是攒了足够多的故事要讲给我,足够多的歌要唱给我。”

马佳从梦中醒来,枕巾湿了一片。他抱住依旧铺在他身边的蓝色被子,轻声说,“哥答应你。”


马佳离开古河村的时候,冬天已经过了一半。临走时,他撕下当天的日历,夹进蔡程昱的日记本里,上面写着“1972年1月12日”。三年前的这一天,他扛着行李卷,半路坐上板车进入这个小村庄,三年后,他依旧坐着同样的板车,不同的是,拉车的牛换成了骡子,行李变成了他和蔡程昱两个人的。赶车的依旧是那个老汉,只是须发更白了一些。

过桥时,老汉一甩鞭子,体壮的骡子轻快地上去又下了桥。马佳依旧倒坐着,下桥时他又向后仰了一下,可是没有一双手接住他了。

村庄在眼前远去了,那座桥,那条河也远去了。他的青春和爱情,永远地留在了那里。等到春天,他的爱情不知道会不会变成一丛又一丛的花朵,摇曳着开在河岸上。

赶车的老汉在这冬日空旷的田野间,扯开了嗓子,唱了马佳从未听过的一首民歌小调:

淘不了的是那海底金,

追不着的是那天边云。

抓不住的是那水中月,

等不到的是那心上人……
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tbc


这算是结局上篇,还有最后一章,有个尾声。


创作不易,这一章更是让我体验了什么叫边写边哭。共情力太强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😭

期待红心蓝手,期待评论区反馈❤️❤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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