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鹊桥平

文笔复健中

【佳昱】枯河(十二)

若似月轮终皎洁,不辞冰雪为卿热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纳兰性德《蝶恋花》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他们带着荣誉回了村,自然让人另眼相看。荣誉倒也激发了他们身上的责任感,商量着要在农闲时为乡亲们做点事情,于是便在丁坡的支持下,在村支部开办起了扫盲班。晚上讲一个钟头的课,教识字,算术,外加念报纸讲新闻。几个人轮流上课,其中,属马佳和蔡程昱最受欢迎。马佳是因为嘴皮子利索,讲课又幽默风趣亲切,举个例子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,气氛永远不会沉闷。蔡程昱是因为讲课慢条斯理,说话和声细语,耐心又认真,人不大,嘴也甜,哥哥姐姐叔叔婶婶的叫着,怎么看都可人疼。


蔡程昱刚过完温馨热闹的十八岁生日,丁坡便给他们知青队送来了好消息。政策说允许知青春节返城探亲,每人俩礼拜的假期,只要知青点有人留守,过了腊月二十五就可以走,谁要走赶紧去找他开介绍信。

小土房一下子喧闹起来,毕征甚至搭着马佳的肩膀原地蹦了几个高。只有蔡程昱黯然地转过身,吸吸鼻子又马上扭过来,“你们四个结伴回去吧,我留这就行。”

“那不行,剩你一个人我不放心。”马佳见蔡程昱眼底的忧伤和强颜欢笑,心疼不已,剩他一个人孤零零过年怎么行呢。“这样,你们三个回去吧,替我给家捎个信报个平安就行。明年要还让探亲再换我俩。”


腊月二十五,马佳找饲养处借了骡车,和蔡程昱一起送毕征陆建明季越三个人到了镇上赶班车。回家这一路也不容易,要折腾到县里买长途车票,再到市里买火车票,还不一定能买到这两天的,运气不好还得住两天旅社。

赶车回去的路上,见四下无人,马佳捏了捏蔡程昱的手,“明年要是还让回家探亲,我就带你回我家过年,我爸妈我弟弟都可热情了,一定对你比对我还要好。到时候让你跟我住一屋,赶我弟去我叔家睡。”

蔡程昱本来惆怅黯然的脸被马佳逗得有了笑容,“那弟弟要恼我了。”

“他敢,猴崽子要敢闹,我揍他。”


俩人说笑着,走到桥上,却听见桥北边的河滩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:“来人,救命——”

俩人对视一眼,赶忙下了桥栓好骡子就向北跑。

喊救命的是何顺家的儿子天亮,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,抽噎说他们来冰上抽陀螺,不知道谁凿冰摸鱼了,冰窟窿没冻结实,黄晓光就掉下去了。马佳这才看到离河岸不远处的冰窟窿里,黄宝升的小儿子晓光正扒着冰面不住扑腾,却怎么也上不去。马佳让蔡程昱留在岸上安抚天亮,自己小心翼翼踩着冰过去,快到了,他不敢再走,趴下来,慢慢向冰窟窿挪动。终于抓到了孩子的手,用力拉着,孩子却在这时候再没了上来的力气,根本拉不动。

蔡程昱看情况不好,忙让天亮去村里多叫几个大人来,自己也上了冰面。

趴着不好用力,于是马佳尝试跪坐起来,没想到膝盖稍一用力,腿下的冰咔嚓一声裂了,整个人一下子栽进冰水中。

冰冷刺骨的河水盖过他的口鼻,将他整个吞没。他有一瞬间的晕眩,冷水激得心跳都空了几拍。“佳哥——佳哥——”蔡程昱的呼喊声让他脑子清醒了一些,他奋力扑着水,浮出了水面,咳嗽了一声把呛的水吐出来,扒住冰面想再上去,棉衣却吸满了水,带着身体沉沉坠着。这时候,眼前突然垂下一个条状物,他本能地抓住他的救命绳索,拼命呼吸,这才看清蔡程昱就趴在旁边的冰面上,咬着下唇红着眼睛注视着他,自己腰带缠在手腕上,正在拼命拉住他。

旁边的晓光扒在一块碎冰上,脸色惨白看着像要晕厥,马佳顾不了太多了,用腰带绑住孩子的手腕,用了残存的力气向上托着孩子的屁股。蔡程昱配合着用力,总算把孩子拽了上去。看见孩子安全,马佳手上的力气一松,再也支撑不住,脑袋向后仰去。

冰水再次没过他的口鼻。


他觉得自己又在奔走。上次是连绵的火焰山,这次是莽莽冰原。他一身破衣烂衫,寒意轻易就穿透皮肤扎进骨头里,关节每动一下都像锈了的车轴,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,甚至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快要凝固。他很快连行走的力气都快消失殆尽,心跳如同松了发条的钟表,只剩下指针徒劳地颤动。好累啊,想要停下来歇一歇,睡一觉,这时却有声声呼唤从远方传来,佳哥,佳哥——

这呼唤像是给他下了蛊,他念着程昱,程昱,每念一下,心脏就跟着跳一下。于是他挣扎着站起来,走向声音的来处。他的肌肉成了风化的石头,眼球都被冻结无法转动。于是他只看向前方,他想,一定要走到,一定要走到,程昱在等他呀。

每一步都像是生命尽头。不知道走了多久,眼前出现了一团火。那团火用程昱的声音呼唤他,佳哥。他情不自禁拥住那团火。火居然不烫,是温热的。于是他整个身体投入到那团火中去,让融融的暖意包裹他。在温暖中,他觉得自己的血液融化了,肌肉变软了,关节重新灵活起来,眼睛也终于能够转动——


他感觉一只手在按揉他的心口,另一只手在摩挲他的耳朵他的面颊,更大面积的柔软的温暖烘着他的背和腿,脚背也被温柔地蹭着,还有略痒的呼吸喷在他的颈后。

他被整个从背后抱住了,有人在用自己的身体暖着他。梦中那一团温热的火,原来竟是真的。

他睁开了眼睛。屋里很暗,窗外有蒙蒙的亮,该是夜里残月的光。他缓缓动了一下手,可能是有点伤,绑着绷带,还好,还能动。他慢慢覆上在自己心口摩挲的那只手。那团火停了动作,他看不到他的表情,猜想此刻应该像电影里一样有个定格。

“哥?”

“程昱。”

声音有些哑。还好,还能说话。他这会儿终于确信自己还活得好好的。

“你终于醒了!两天两夜了,谢天谢地……”

马佳听出身后的声音明显哽咽了一下,接着自己被蔡程昱的手臂抱紧了,脖颈上温凉交织——是他的脸颊和他的眼泪。

马佳有点吃力地翻了个身,拥住了他。

“别哭,别哭……”

“佳哥,你以后别再吓我了,我不能……不能没有你。”

冲过去救人的时候,他没工夫想自己,哪怕是掉进冰水里的那一刻,他也没有怕过。但现在,他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后怕,不是后悔救人,只是后怕。自己在梦里如果真的睡过去了,是不是现实中的他就真的永远无法醒来。那家人要怎么办,程昱要怎么办?他怎么舍得。

“我好像听到了你在叫我。”

“是一直在叫你。你老不醒……”

“能告诉我晕在水里后发生了什么吗?”

蔡程昱的回答尽量简单,却藏不住语调的轻颤,“我只来得及抓住你的手,却也拉不动你。好在村里来了许多人,把你拽上去了。赶着车把你和孩子都送了回来,然后帮着我把你的湿衣服剪开,给你泡了温水澡,烧了热炕。你的手上都是碎冰划的小口子,医生给上了药包上了,然后让我多给你按摩四肢,保持温暖。人走后,我想,要保持温暖的话,只有这样做了……”

“两天两夜你都没合眼吗?”

“我不敢。不过除了有人来看你时候,给你抹药擦身体的时候,大部分时候我都给你按摩或者抱着你躺着,倒也不算累……”

“程昱……”马佳抱紧了蔡程昱。


劫后余生,他想说难为你了辛苦你了,却觉得无论说什么都不够。蔡程昱说得轻松,但那每分每秒的揪心与煎熬,自己只能想象却无法体会。曾经多么爱害羞的人,为了自己却什么都不顾。在他的温暖和呼唤下,自己冻僵的身体才一寸一寸慢慢活过来。

若似月轮终皎洁,不辞冰雪为卿热。

马佳脑海里浮现他不知道在哪本闲书上见过的一句诗。诗他不太懂,当时只觉得美,只觉得深情。但如今竟然如此贴合当下。说什么才够呢,怎么才能报偿呢?此身所有,不过是这个年月当不了饭吃的一份爱,一颗真心罢了。

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衤果 裎相拥。马佳被包裹的双手无法触摸,便搂得紧一些,再紧一些,让自己的心跳去感受,让胸膛的皮肉去抚摸。

他们紧紧依偎,甚至产生一瞬间的恍惚。他们好像本该如此,如同根生的两条藤蔓,相守相缠,不分你我。

蔡程昱一定是累极了,松了绷着的弦,他很快沉沉睡去。马佳不舍得再睡,贴着他的脸庞,听着他的呼吸,直到天明。

你守我那么久,也换我守你一会儿。


鸡叫第二遍的时候蔡程昱起来做饭,很快端了一碗蛋羹过来让马佳吃。马佳问哪里来的鸡蛋,蔡程昱笑着说,“乡亲们送的,攒了一盆。知道你为了救人落水,都执意要送,想推辞也没办法。”

马佳的手裹着不方便,蔡程昱便扶他穿上线衣靠着坐起来,一勺一勺喂他。

“就是比我做的好吃,嫩。”

马佳边吃边夸,眼珠不错地注视着蔡程昱。他想起两年前蔡程昱十六岁生日那次,一碗蛋羹便是他们的心贴近的开始,如今一碗蛋羹软滑落胃,更是让他幸福得想哭,有什么能比得上重生之后恋人亲手做的蛋羹好吃呢?


午饭前,风波之后再无往来的黄宝升端着一个盆子拎着两瓶桃罐头过来,见到蔡程昱还有些讪讪的,问马佳醒了没有,媳妇炖了鸡汤给送点过来。蔡程昱没抬眼皮,只嗯了一声闪身让他去里屋见马佳。

见马佳醒了,黄宝升忙不迭说,“谢天谢地,兄弟你没事儿。真的多亏你,我家那小兔崽子才捡回来一条命。”

“您快别这么说,要没有蔡程昱帮忙,我一个人也救不了。”马佳说得不冷不热,他倒不想因为救人的事儿与黄宝升这样的人有什么攀扯。

“啊是是,小蔡肯定也要谢。”黄宝升少见地有点慌,眼见着因为儿子熬得发苍的脸色也有些红,“唉,以前,以前是我太……我那样对你们,你们还能救我儿子,我真是……唉,白活这么多年,竟然让后生教了做人。”

马佳第一次见黄宝升不是疾言厉色慷慨激昂,而是颇有些臊眉耷眼无地自容,整个人都颓丧下来,不过是一个儿子劫后余生受到惊吓的普通父亲,到底让人心有不忍。

“您言重了。大人再有什么过节,孩子又没错儿,谁能铁石心肠见死不救呢?以前的事儿就别再提了,孩子没事就行。”

“孩子没事儿了,等过两天我得拎着他过来给你们俩磕头。”

马佳忙拦道,“千万别这样,再吓着孩子。”

“那不行,尤其是给小蔡还要多磕一个。我是没那脸了,但你们俩是晓光救命恩人,小蔡更是救恩人的恩人,怎么着也得一并谢了。要不是小蔡跪在车板上给你按心口给你渡气,我今天……今天连道歉道谢的话都没地方说去。”

马佳怔住了,蔡程昱轻描淡写,根本没说这一节。所以不仅仅是唤醒自己,不仅仅是用身体温暖自己,是从最开始,就是他从阎王爷手里把自己这条命抢回来的。

程昱,我何德何能,有这么好的运气,能够遇见你,还能拥有你的爱。我们是朋友,兄弟,战友,爱人,如今又有了这样的恩义。这辈子太短,不够安放这么多的情义,那么,如果真的有来生,我们无论如何还要在一起。


黄宝升见马佳恍惚的样子,以为他刚醒精神不济,寒暄了几句走了。屋外见到蔡程昱,倒是认认真真鞠了一躬,说替自己小叔向他道歉。

蔡程昱送黄宝升回来时,见马佳垂着头,连忙过去问他怎么了。

马佳的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,他捧着蔡程昱的脸,声音都在颤,“为什么不告诉我,你给我做人工呼吸的事儿? 

蔡程昱的痛就写在脸上,“太凶险了,太吓人了。我都不敢回想。”

马佳一把抱住他。“程昱,对不起,我以后一定好好保重自己,绝不再让你担惊受怕了。”

“你知道就好。”蔡程昱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。马佳的身体遭了太多罪,一次一次,叫人的心剜着疼。

良久,马佳放开他,拉着他的手说,“那,救命之恩,马佳以身相许行不行?你要不要?”

“我救了你你才想以身相许啊?”蔡程昱也学着马佳以前的样子,去刮他的鼻子。

“啊,不是不是,早就想了,还想下辈子,下下辈子。”

马佳慌张的样子看得蔡程昱破涕为笑,“说好了可就不能反悔了。”

“绝不反悔。”


无人相扰的夜晚,蔡程昱刚铺开自己褥子,忽然感觉到一道带着幽怨的目光。他扭头看见马佳躺在炕头,撅着嘴故作可怜的样子。蔡程昱这才反应过来,之前为了马佳暖和,把他的被窝挪到了炕头,自己的被子还盖在他的被子上,前两天也几乎都是贴在他身边。现在,俩人中间倒隔了三个人的距离。

蔡程昱见马佳伸出被子做邀请状的胳膊,故意扬着下巴笑道:“想让我过去呀?”

“当然。”

“求我。”

“求你了,过来吧。”

蔡程昱憋着笑把褥子挪过去,刚要躺下,就被马佳一把捞进自己被窝里。

“还没好利索呢,还要程昱暖着。”

“你赖皮你。”

“就赖着你。”

马佳嫌弃绷带缠手不得劲,自作主张拆了,细小的口子愈合成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红痕,倒不算疼。现在手指抚摸着爱人的皮肤,那温热细腻的触感让指尖欲罢不能。

从上到下,前前后后,手指若生出口唇,那他应该吻 遍了他的全身。

察觉到俩人下 身的热烫,蔡程昱耳根也跟着烧起来,“你又硌着我了。”

马佳倒是笑得如释重负,“感谢老天爷,重要的物件没给冻坏了。”

“医生说让你好好休养几天。”

“我知道。但我想让你舒服一点。”马佳说着又摸过去。

蔡程昱觉得自己像个小猫一样被他拿捏在手中,热潮一浪一浪翻涌,冲得脚背绷直脚趾蜷缩,忍不住哼出声,那声音也是细细的,挠得马佳心痒难耐,吻 便雨丝一样缠上蔡程昱的脸。

浪潮平息,他缩在马佳怀里,不轻不重地捶了对方的胸口,“你坏死了。”

马佳看着他又红成西红柿的脸,笑着眉毛一挑,“那你还贴坏人怀里?”

“就贴。”


除夕之夜,马佳恢复得不错,气色明显好了很多。蔡程昱也换上了只在生日当天穿过一次的新衣服,一起欢欢喜喜吃完两个人的年夜饭。

收拾完饭桌,马佳拉着蔡程昱走到了院子里。除夕夜,当然没有月亮,只有闪烁的星斗散了满天。

马佳牵起蔡程昱的手,在这星空下轻声说,“程昱,让我做你的爱人吧。”

“不已经是了嘛。”

“我是说,我觉得我身体可以了,可以以身相许了。”

蔡程昱羞得一跺脚,“哎呀你,这个还跑外面来说。”

“这不得有个见证,没有月亮,咱就让星星做个证。”

“你也不问问星星愿不愿意。”

“星星肯定愿意,我只问你愿不愿意?”马佳望着蔡程昱,眼睛里也像藏着两颗星星。

于是蔡程昱望着那两颗星星说,“我觉得……好像早了一点,但是我们能好好相爱的时间不多,所以我愿意与你抓紧每一分,每一秒。”

得到肯定的回答,马佳望着星空,声音很轻,却又字字如金石般坚定:“从今天开始,马佳就是蔡程昱的爱人,无论发生什么,永远爱他,忠诚于他。”

蔡程昱与他十指紧扣,“从今天开始,蔡程昱就是马佳的爱人,无论发生什么,永远爱他,忠诚于他。”


马佳把蔡程昱抱进了屋子,放在炕上好生坐着,接着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拿出两支红蜡烛,竖在炕桌上点燃。

蔡程昱好奇地问他哪里来的,他说是之前去县城时偷偷买的。

“洞房花烛,总得有蜡烛嘛。”

“你那么早就想到今天了?真是老谋深算。”

马佳见蔡程昱宜喜宜嗔的表情,一个吻盖在他唇上,“对,想这一天,想了很久了。”


这新旧交替的夜晚,春天早早地光顾了小小的陋室。红烛的火焰摇曳着,照出一屋暖融融的光。绵长的吻和爱 抚,让马佳拥着的那团火终于滚烫起来,烧灼起来。

脚上的冻疮早就好了,冷落已久的凡士林忽然有了新的用途。呼吸急迫,爱谷欠蓬勃。肌肤相吻,密不可分。有了此刻的欢愉,他们终于可以不想此前,不想以后,所有的苦痛好像都不再算是苦痛,而只是为了抵达爱与幸福的必经之途。

红烛结出一对灯花,发出滋滋啦啦的轻响。红泪低垂,小爱人的眼泪也从眼角淌出一条河。

马佳吻着他的眼泪,轻声道,“疼吧?我心急了,下次注意,一定再耐心再温柔一点。”

蔡程昱只微笑着摇摇头,“不疼。我高兴。”说罢像小鸟一样,在马佳的脸上轻啄几下,又和他额头相抵,轻声问,

“‘肌肤之亲’这个词,是这么解释吗?”

“应该是。我很喜欢这个词。”马佳说罢把他再次紧拥在怀里。

肌肤之亲。从碰触,抚摸,亲 吻再到灵 肉合一,肌肤无间相贴时的幸福,让他更加相信爱的温度和力量。那些传说中的爱情故事,梁山伯与祝英台,柳梦梅与杜丽娘,过于奇谲的结局曾经让他只当成故事,现在却忽然间全都相信了。生可以死,死可以生。爱,让他重新活了一次。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tbc


创作不易,期待红心蓝手,期待评论反馈~~新婚小情侣替我笔芯❤️❤️


评论(22)

热度(57)
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